不求苍天俯就我美意 但求永远恣意挥洒

航墨/衣不衬身

 

"我一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01

 

一幢楼后接着另一幢,嘉陵江风吹到尾,正好停在原际画那幢。今年冬天太冷,重庆难得下雪。林墨捧着玻璃杯,站在窗户口看雪,白点纷纷扬扬打在窗户上,办公楼里逐渐有人在喊下雪了,他启了一点窗户,凉风夹杂着雪花拍进来。队友讲,上次下雪还是很久以前吧。

 

林墨接了一句:五年前。

 

重庆上一次下雪还是五年前,他和孙亦航一起去参加选秀的那一年。

 

02

 

那年雪很大,飞机延误,他坐在机场听广播里一遍一遍通知由于天气原因暂缓起飞,孙亦航和他面对面坐着,正抱着手听音乐。林墨性子急,左等右等,索性站起身去肯德基买饭。他没喊孙亦航,孙亦航也没跟过来。

 

向来如此。

 

他坐在肯德基里,套餐送了杯冰可乐,要喝的时候旁边粉丝说别喝,待会胃不舒服。林墨说没事,我胃没那么差劲。结果喝完回去就痛得要死,上腹部拧成一团,五脏六腑都被牵着受罪,林墨一边想我就不该说大话,一边强打精神不敢让人看出来。机场空调温度挡不住寒意,湿气沿着地面爬上来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假装没事,用手心死死按住胃,温度太冷,压根起不到止痛作用。

 

赶紧起飞行不行。林墨心里想着,手又把口罩戴上,不敢泄露毫分痛苦,不想被解读细节。他装的风平浪静,却躲不过孙亦航的眼睛,他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又在胃疼。孙亦航太了解这样的林墨,表面上装的健健康康,偏偏眼睛里什么都装不住,情绪全都从心灵之窗里跑出来。他随手拿起书包,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把林墨拉起来,“走,上个厕所。”

 

孙亦航让人在厕所里把胃药吃了,打量着林墨那瘦削身材,颇为无语,“你就作死吧,你就。”他一面嫌弃一面把水递给林墨。林墨接过来喝了口,讨好的朝他笑笑,只有在这个时候林墨才会撒娇,特别恶心的拉着嗓子说“谢谢哥哥。”他很擅长这一套,把感人气氛搅散驱赶,只留给人一身的鸡皮疙瘩和哭笑不得。

 

他们两不急着出去,林墨在没人的地方才更为难得的安静。他靠着洗手台撑着胃,风衣还是冷,早上出门特意选的oversize,穿在他身上更是显得格外大,照片里拍出来是走路带风,实际上是处处漏风,冷得要命。孙亦航看他脸色发白,叹了口气,伸手去帮他暖胃。他手伸的突然,几乎是突然凑上来,林墨还没有反应,就被半带进一个热力场,孙亦航其实也瘦,他额头撞上去都觉得疼。林墨痛的抽了口气,又觉得好笑,闷声闷气的讲:"孙亦航,你好瘦哦。"

 

孙亦航锤他一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警告你啊。"

 

他说话带起胸口震动,林墨埋在里面不肯出来,孙亦航的手是最好胃药,救他于水火。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孙亦航都出现的恰到好处,像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

 

"孙亦航。"林墨喊他。"林墨。"孙亦航回他一句,又问"干嘛?"

 

"这次你可要争争气,不要第一轮就回家了。"林墨说着,手环上孙亦航的背,他们两形成一个暧昧的姿势,呼吸交错,孙亦航却并没有退开,手依旧放在林墨胃上。"不然我胃疼了,找谁去啊。"林墨讲。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他们两在小小的洗手间里互相依靠了一会儿,像冬天挨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一边袒露出柔软的肚皮一边呲着牙齿,生怕自己会吃亏,戒备心浓重又想相互依偎。便便扭扭的靠在一起。

 

03

 

"孙亦航!"林墨又来b班教室找没按时吃饭的某人,随手丢给他一个皱巴巴的面包,"刚好吃剩一个。"孙亦航没接,任由面包掉在旁边地上。

 

练习室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林墨叹了口气,还是蹭过去,"你怎么了?"他放软了声音,孙亦航却并不顺着台阶下。林墨盘腿在他身边坐下,"我不是故意不选你的。"他讲。

 

孙亦航才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讲下去,"我也不知道你那么背啊,本来我觉得另一首更适合你嘛。"

 

他们初评级结束,第一次公演舞台选歌,林墨作为队长,挑了一圈人,唯独没选和他一起来的队友孙亦航。孙亦航站在人群里听林墨一个一个说名字,从满怀笃定到累计失望,偏偏喜欢的另一首歌也被选满,最后只能被分到一首全vocal的舞台,备采的时候还要强装不在意,说自己本来就不想和林墨一队。

 

林墨把面包撕开,"吃一口吧,你要不吃怎么有力气排练嘛。"

 

没有人的时候林墨总愿意自己找台阶给自己下,绝不把自己架到高处,让自己难堪。孙亦航还是接过来吃了,一边吃一边嫌弃道:“怎么没有水。”

 

“?”

 

“知足吧你。”林墨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以为从小卖部抢出来一个面包很容易吗,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拿到的,自己还没吃呢。孙亦航似乎读懂他心里潜台词,掰了一小半面包给他,嘴上却说,“要胖一起胖。”

 

他们两吃完那个面包,孙亦航说走吧回宿舍,林墨讲我们队待会儿还要排练你先回去。孙亦航说你这次还挺认真。林墨反讽他,“我哪次不认真?”

 

林墨为了参加选秀,来之前特意吃胖了点,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有肉,他年纪小,胶原蛋白充沛,一下子让粉丝惊呼他“回春”。现在刚刚过去一个月,他就受的飞快,看起来有点可怜。孙亦航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并不是所谓的柔软嫩滑,捏上去感觉是捏两张没有厚度的纸,“多吃点。”他讲完这句话就出去了,徒留林墨在原地揉着自己的脸,他罕见的没口出恶言,然而对方已经不负责任的跑远。

 

晚些时候林墨排练完,和同队的哥哥一起回宿舍,大家都累得快垮下,回去的路上一边聊天一边舒展筋骨,不知怎么话题转到林墨身上来,都讲他太瘦。林墨回去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会儿,又喊孙亦航名字。孙亦航刚刚睡着就被他喊醒,顶着起床气坐起来问他干嘛,林墨比划着自己的小细胳膊说“我真的太瘦了?”

 

孙亦航说这不是显而易见?说着从床边踢起拖鞋,走到林墨身后,对着镜子比了个相同的姿势,他捏了捏自己的肌肉又捏了捏林墨的,用手指轻轻提了一下,并不大力,林墨却像受了极大惊吓似得飞快的放下袖子,说:“明天我多吃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感觉手臂上被孙亦航提过的那个部分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让他想挠,却又害怕失去这种感觉。

 

林墨的增肥大计从他们宿舍辐射而出,最后连导师也有所耳闻,擅长健身的那位语重心长和他说光吃是不够的还要多运动。林墨十分赞同,坚决不听,他的主要手段是通过正常三餐以外的额外摄入,他们宿舍很快成为一个小小的零食角,孙亦航一次性买了很多零食,特别得意的讲述了自己是如何血战群雄顶着被打的风险采购的小零食,巧克力居多,除此之外就是面包饼干小薯片棒棒糖。林墨每天兜里都揣着几包零食去排练,以致于每次都被飞快瓜分完,自己还没长胖多少选管就先来警告他不许再给别人吃零食了。

 

他只好每天吃完饭吃两块巧克力,巧克力吃完以后体重没见上涨,反倒是多了个怪癖,饭后非要再吃点什么才行。他在箱子里翻找半天,被他找出来一桶星球杯。这天孙亦航排练完回来,打开门正看见林墨拿着小小的透明果冻杯,猩红的舌头灵巧的卷走杯壁上的巧克力酱。他进来刚好撞见这一幕,那点猩红有如一记鞭子,啪的一下抽在他身上,孙亦航说出不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浑身不对劲。林墨的皮肤本来底色就白,现在捂得久了,更白,白的像一尊瓷器,诗词里说的葱白,他的舌头不是那种尖尖的形状,反而是那种圆圆的,说不上小巧,但又让人想捻出来,掂在手里,从舌尖一路扣住他喉管。“你傻站着干嘛?”林墨的这个问句一瞬间把孙亦航拉回现实。

 

他怔愣了一下,心想黄宇航你傻逼吗,航墨be800年了。

 

航墨BE800年了。这句话刚开始只是玩笑话,说的时间久了,他竟然觉得其实也挺对,都什么年代了还嗑航墨,正主亲口说的话能有错吗。孙亦航也曾经看过一些CP贴,明白他们的开始只是一个误会,依赖他的那个弟弟依赖的是一个幻觉。

 

孙亦航非常讨厌这一点。

 

没有人有义务要去满足别人的幻想。他尽力打破林墨的幻想,在这段关系中并不尽职尽责的扮演哥哥的角色,假如说易安是一场戏剧,那么他孙亦航一定是消极怠工的那一个。

 

可林墨似乎意识不到,和他打打闹闹,吵架冷战,互删微信,拥抱庆生,全做过了,还是把他当最好的哥哥。

 

“你怎么了?”林墨来扯他,孙亦航没拉开,任由林墨动作。他眼睛凑前来,眼角尖尖的,没有上妆的眼睛拉近距离来看,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眼睛。孙亦航手指动了动,贴到林墨脸上,他小拇指正搭在林墨眼尾的小痣上。那点小痣其实不算明显,可此刻被他按住,活泼泼要跳出来。

 

林墨没推开他。他们两对视了一会儿,孙亦航突然重重捏了一下林墨的脸。这个动作像一个指令,一瞬间让他们两又回归正常,回到最开始的默契。他们两心照不宣,对刚刚发生的事只字不提。

 

“你……”

“你……”

 

他们两同时开口,话撞在一起,又一齐沉默。

 

04

 

自那以后他们的关系变得很奇怪,像突然闹了变扭的朋友,互相不说话,也不和对方一起去吃饭,只在镜头前维持一点体面。时间久了其他人也看出不对劲,但大家都不算非常熟,没人敢来劝他们两。林墨人来疯,在人群里总风生水起,极好相处的样子,下了台却更沉默寡言,和人拉出一点距离感来,说不清道不明,但距离又实实在在的存在在那里。

 

孙亦航非常清楚这一点。

 

事情的转机是在第三次公演前,林墨在宿舍里拉住他,说孙亦航你是不是有病,这么久都不说话你哑巴了?

 

孙亦航说干嘛?

 

林墨拳头紧了又松,深呼吸了一次,才道:“孙亦航,待会我会选你。”

 

“你还想和我一组吧?在这个节目里,留一次我们的合作舞台,怎么样?”林墨编出一个理由来,没说的另一个理由是他得知孙亦航的排名在淘汰边缘。

 

后来林墨回忆起来,都觉得好笑,他们的合作舞台,也是最后一个合作舞台。这之间发生的事像小孩在海边堆城堡,小心翼翼刚刚建起梁柱,海水涨潮,啪的把城堡拍碎,不留一点痕迹,所有的一切都被卷进水里,而他作为那个孩子,只能愣愣的看着海水涨潮,不明白海水为何涨潮,也不明白为何一切坍塌。

 

这要从孙亦航答应以后说起。

 

他们两和好是自然而然的事,同进同出,一起练舞一起扒动作一起抠细节,林墨和他都是组里练到最晚回去的人。春日末尾,春风也渡玉门关,何况区区北地。窗外洋槐花累累,白色的花朵一串串叠在一起垂下来,有时候他们两累极了,就地一睡,醒过来满屋子都是槐花气息,润而湿。

 

孙亦航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林墨侧着身子对着他,毫无形象的睡在地板上。过长的黑发贴在他后脖颈,尾端隐在卫衣里,灯光下影影绰绰,有几分毫不讲理的引诱意味。此时此刻练习室里空荡无人,只有他和林墨的影子相陪。孙亦航想,那我应该是喜欢林墨的。可这份喜欢来的毫无道理,也不知道能够持续多久,也许只是因为相互依赖,才会相互靠近。倘若真的那么喜欢,老早就应该喜欢了,何必要到今天。可是没有人能够论证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以前在日本,大家说觉得喜欢就可以在一起,不喜欢就可以分开。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孙亦航生性敏感,他用这份敏感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十几年来,完完整整,一丝裂缝都没有。所以更要珍视,马虎不得。

 

他把林墨的身子掰正,摸了摸林墨的眉心,又摸了摸他的鼻子和嘴唇,手停在脖子附近,觉得喉头发哽,孙亦航想继续下去,又觉得不应该这样,理智喊他停下。而林墨睡得正香,徒留他一个人烦恼。

 

孙亦航是在排练中途被选管叫走的,非常平凡的一天,大家都以为是有采访或者什么,只有林墨觉得担心。这担心毫无来由,却又确确实实的存在。

 

这天孙亦航没来排练,林墨吃饭的间隙找了好几次选管,都得不到确切答复,他急的心急火燎,回宿舍的时候孙亦航却已经在宿舍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说自己今天去拍额外福利了。

 

林墨说你扯淡呢?额外福利?你的排名……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孙亦航死死盯着他,道:“原来你知道?”

 

林墨尽力想扯出一个笑来,可是做不到,只能半僵着脸,随那个不成气候的笑挂在脸上,像坏死了的机器。

 

“这就是你让我和你一组的理由?”

 

林墨装作无所谓道:“航墨其实蛮有人气的。”

 

“我不需要你这么做。”孙亦航说完,直板板的躺下去,林墨坐到他床边,“孙亦航,黄宇航,你能现实点吗?”

 

“和我组CP有什么不好,人气高,票数高,我放血给你你也得张嘴喝吧。”

 

孙亦航心里酸酸软软,像被林墨的手捏着,但他不敢说别的,只能硬邦邦的讲:“林墨,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喜欢我啊?我是直男。”

 

林墨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反应,他一拳擂在了孙亦航胸口,“你他妈有病?”

 

孙亦航仰面躺着,不再说话,想不起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又感觉自己失掉了什么,眼泪偷偷爬出来,从两边掉下去,冰凉地从他脸上滚落。

 

第二天他们依旧出双入对,却像隔了层什么,明明站在一起,心里却隔得比之前的数年都要远。直到第三次公演结束,他们坐大巴回宿舍,窗外灯火通明,春风透过车窗温温柔柔的贴近每一个人,孙亦航望着窗外许久,云淡风轻的开口,“林墨,我要退赛了。”

 

“你说什么?”林墨戴着耳机,没有听清,脑袋凑近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要退赛了。”他的脸被外面各色灯光映着,明明暗暗,半隐半现,让人看不清楚。林墨说你搞笑呢?

 

回了宿舍却再也笑不出来。

 

孙亦航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好了行李箱,一应用具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做足了准备。

 

“你为什么要走?”

 

"林墨,有天赋的人那么多,不差我一个。"

 

"可是我的生命里差你一个。"林墨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的。“孙宇航,你别开玩笑成吗?”

 

“说实话,你没必要这么生气,我们以后回公司还可以见。林墨,我的排名你看到了,没什么用的。再说了,你真觉得这个节目能火吗?这个团能火吗?我没必要在这里耗下去。”

 

林墨道:“我不知道这个团能不能火,黄宇航,可是我知道,坚持下去会比原来好。”

 

“可我不觉得。”

 

“你就不能留下来吗?就当是为了我?”林墨语气软下来,接近哀求,来拖孙亦航的手。

 

孙亦航没有甩开他,只是用他惯常平静的眼睛,像回到他们两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种哥哥的眼睛看着他。答案明明白白写在他眼睛里。

 

“所以我对你来说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对吧。”

 

“黄宇航,我就是个傻逼。”

 

林墨一点点从回忆里翻检出自己和孙亦航的相处来,一遍遍在精神上凌迟自己,他望着孙亦航,心想:林墨,你真傻X。

 

05

 

“吃饭去吧?”傅韵哲问他,“你不是在减肥?”

 

“今天不一样。”傅韵哲神神秘秘的笑了一下。直到林墨到了火锅店,进了包厢,才发现哪里不一样。坐在里面那人,赫然就是这几年微博搜索里死人前夫前三名:孙亦航。

 

他几乎反射性就想转身离开,傅韵哲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没必要吧,大家还是朋友。”

 

当年孙亦航说以后公司见,可等林墨参加完节目成功出道,回到公司,孙亦航已经解约走人,他的广场全都在嘲他说他跑路跑上瘾,再后来他签了别的公司,林墨心里缺德的一边关注孙亦航动态一边想这个糊逼素人到底是谁。

 

当然,也不能再叫孙亦航了,该叫黄宇航了。

 

林墨冷笑一声,道:“谁和他是朋友。”

 

孙亦航并不说话,似乎有些受伤,眼睛垂着。林墨看着就来气,心里暗暗道:这次我可不会给你台阶下。

 

他们三个人坐下来,却只有傅韵哲在努力调动气氛,孙亦航和他一唱一和,林墨低头猛吃,并不接茬。傅韵哲为了调动感情,和孙亦航喝了好几瓶酒,才拉着林墨的手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们两会一直在一起,一直做很好的朋友,一直做我们的哥哥。你别笑我幼稚,我真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说开了?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你胃病犯了,那时候你们两刚刚吵完架,可航哥二话不说就去照顾你了,他真的把你当亲弟弟。”

 

“这么好的关系,怎么能说断就断。”

 

林墨当然记得,那是孙亦航唯一一次对他服软。

 

为什么和孙亦航吵架都忘了,只记得吵得很凶,吵完他胃病就犯了,趴在沙发上爬都爬不起来,傅韵哲他们来找他,被他通通赶走,最后是孙亦航把他从沙发里强硬的捞出来放在自己腿上,林墨还在气头上,不说话,也不睁开眼睛,眼皮死死闭着,不敢流出泪来,孙亦航也不吭声,只用手帮他按着胃,后来看林墨决心装死到底,才开欧说了一句,“林墨你别装死啊”

 

林墨不甘示弱,挣扎着要爬起来说:你别管我行不行。他生着病,本来力气就小,又被孙亦航死死按住。“要不是当你是我弟弟我才懒得管你,老实点成吗。”

 

林墨心里难受得紧,小声嘟囔道:“又不是你亲弟弟。”

 

孙亦航问他:“你说什么?”

 

林墨不说话了,心想:孙亦航,我可不可以成为你的亲人,做你的亲弟弟。你知道什么是血缘关系吗,血肉里,缘分中。我想和你成为这样的关系。

 

可是林墨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是很贵的,可不敢讲出来,只敢把它藏进只言片语里,塞进被揉皱的面包里,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把东西弄扁压皱,才敢拿出来,装作不经意的丢给孙亦航,这样,他不要,也没什么关系。

 

“林墨,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可是说真的,不值当。”傅韵哲接着说。

 

林墨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孙亦航,对方没有说话,依旧是那么看着他,似乎认同傅韵哲的说法,像包容一个错误。林墨闭了闭眼,不合时宜的想起曾经那些过往,重庆江风不停歇的吹,从学校到公司,从春到冬,从南往北,最终吹起练习室里蓬勃清新的槐花香气。他想,我倒是应该不原谅他,让他良心永永远远受刑。

 

可是对自己而言无比珍视的过往,无法原谅的错误。

 

其实只有三个字。

 

不值当。

 

他闭了闭眼,朝孙亦航露出一个笑来。

 

06

 

选管喊他出去的时候孙亦航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所以到达办公室看见那段练习室里的视频,他也并不惊讶。他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干,麻木的由着导演说教。孙亦航垂头听训,只强调道:“林墨不知道,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对方停下说教,道:“我当然知道,不然我找的会是你们两个人。”

 

“孙亦航。”导演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喊他名字,“你自己走还是被开除,你选一个吧。”孙亦航有些怔愣,看着对方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具体的声音,仿佛有一个黑洞,将一切都吸了进去。他努力寻找了一下自己的发声位置,机械的开口,道:“我可以走,但是我们毕竟排练了这么久,能然我参加完第三次公演吗?”

 

“你现在想到第三次公演了?”导演拍了拍桌子,看他惊慌的样子,最终还是放低了一点音量,道:“公演完就走?”

 

孙亦航讲,我保证。一切保密。

 

他回宿舍的路上看见月亮挂在天空上,小而白,圆圆满满,像一个苍白的纸球,被人悬在那里。看起来扭曲的很,连月光也显得残酷。孙亦航想起来的那天,下了好大雪,重庆没有这样的雪,上海也没有这样的雪。唯独这里有,所有地方都是白的,林墨穿着大大的风衣,并不合身,冷的直打抖,一上车就紧紧贴着他,和他互相依偎在一起。

 

林墨说:孙亦航,你可得待久一点啊,我们好不容易都成年了。

 

想到这里孙亦航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欣慰。

好在我是成年人了,可以完整支付一次爱人的代价。

 

07

 

他们吃完饭,林墨扶着傅韵哲下楼,孙亦航说我送你们回去?林墨摆摆手,说我叫了滴滴。

 

外面还在下小雪,孙亦航陪他一起站在屋檐下等车来,他们两太久没聊天了,以致于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林墨先开的口,道:“你后来过得怎样?”

 

孙亦航说还好,反问他:“你呢?”

 

林墨也说还好。心想除了还好还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你老子赚的盆满钵满,火得一塌糊涂,酸不死你。

 

孙亦航笑了笑,道:林墨,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那天,你是不是醒着?”

 

“没啊。”

 

孙亦航笑了笑,“林墨,可是你都没有问我是哪天。”

 

林墨也笑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讲:“孙亦航,我知道你对谁都会低头,唯独对我不会,我以前觉得你谁的手都不会牵,但你应该愿意牵我的。可是低头的机会有无数次,牵手的机会却是零次。我一直在等你和我说,可是你什么都没说。我以为我对你而言应该有点重要,可你只和我说,你要走了。”

 

“……”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滴滴司机来了,林墨架着傅韵哲上了车,衣角一点点被吞进车门里去。

 

孙亦航想起他走的那天,林墨骂了他一顿以后还是沉默着帮他把行李提到楼下,春风料峭,槐花吹落了一地,林墨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孙亦航说没有。

 

于是林墨转身上楼,衣角被黑暗一寸寸吞进去,宽大的白色外套罩在他身上,半点不合身。孙亦航拖着行李,千斤重似得,北方的春天竟然也这么冷,天空像随时要掉下小小的白色冰晶来,和春天的意向完全不搭,半点不合衬。孙亦航张了张嘴,喊了一声,"林墨!"

 

林墨几乎是一听到声音就转身下楼了,白色外套又从黑暗里跳出来,白的月光,白的人,簇在黑洞洞的楼道口,像唯一的光源似得竖在那里,眼睛看着他,也是黑白分明的亮,孙亦航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孙亦航?"林墨也喊了一声孙亦航的名字。他们一贯这样,连喊一声名字都要你喊一声,我喊一声,仿佛这样才公平公正,互不相欠。

 

也的确,他们这一生,都这样,公平公正,互不相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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