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苍天俯就我美意 但求永远恣意挥洒

【灯火通明联文】俞亮时光/同行

*双向暗恋

*胡编乱造 不要当真

*祝小亮生日快乐🎉

 

 

00

 

他是在喝的烂醉的情况下打出那通电话的,几乎不用思考,手指点开拨号界面,肌肉有自动记忆似得,顺滑流畅,一气呵成。

 

沈一朗要拦的时候被洪河拽住,"算了算了,他骚扰俞亮不比骚扰我们强啊。"

 

那边电话接通,他却颠三倒四的说起胡话来,凌晨三点,时间都悄悄睡了,时光却醒着,酒精冲头,他嘟嘟囔囔的抱怨了一通,又把电话自顾自给挂了,徒留电话那头的人被扰好眠。

 

俞亮到的时候时光已经吐过一轮,正抱着路灯柱子称兄道弟,洪河撞撞时光肩膀,把他架到俞亮面前。时光刚吐过,清醒了一点,天色半亮,秋夜雾冷,他兜头撞进俞亮怀里,挟了一身寒气,如同翅膀受了伤的鸟,歪歪斜斜坠进云里。

 

世界冠军穿了一身驼色风衣,长身玉立,一手撑住时光的腰,扶正了他的身子,并不说话,只是不赞同的看了一眼洪河。洪河赶忙摆手,"我们可没劝酒啊,这小子自己要喝的。"

 

俞亮颇为嫌弃的掰了一下时光的头,洪河看的心惊胆战,忙帮俞亮拉开了车门,道:"麻烦你了。"俞亮点点头,又看向他:"我送你们回去?"

 

洪河赶忙摆手,"别,不麻烦你了,我们打个车回去。"俞亮不说话了,似乎在判断他这句话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在人际交往方面总迟钝一些,分不清客套和真心话,不像时光,和人打起交道来举重若轻,招人喜欢。

 

"真的。"洪河看出来他正在判断,又摆了摆手,送两人上了车,坐回座位上,汽车尾灯在黑暗中渐行渐远,只留下几点光斑。

 

沈一朗将杯子里最后一点酒喝完,道:"别说,挺有意思,他们两居然成为好朋友了。"

 

洪河笑笑,拍了拍沈一朗肩膀,"我看不错,时光这小子就缺个人管他。"

 

01

 

时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好好的塞在被子里,头痛欲裂。他呻吟了两声,手熟练的从柜子上摸到保温杯,俞亮不在房间里,桌上给他留了张字条,让他中午自己做饭。时光随手把纸揉皱了丢进垃圾桶里,下午三点,直接错过早中饭。

 

他溜溜达达,给自己在沙发上寻了个安身之处,随手拿起茶几下面的围棋杂志翻起来看。这套房子是俞亮和他赢了北斗杯以后回来买的,不大,一百平米不到,两室一厅,俞亮照样把东西收拾的齐齐整整丝毫不乱。

 

时光是这个空间里唯一不规整的人,横七竖八,塌肩耷腰,保鲜盒盖子敞着,只留了点菜汤。俞亮回来就看见这一副光景,他把风衣挂在衣架上,道:"你今天练棋了吗?"时光上下晃了晃手上的围棋杂志,"这不看谱呢吗。"

 

他坐起身子来,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俞亮坐过来,揽住俞亮肩膀。"行啦,我刚赢了头衔,休息一天,休息一天。"

 

"我也不是不让你休息,但你每次都喝这么多。"

"怎么?我喝多怎么了?"时光凑上前去看俞亮,等待他说下去,"影响思考。"俞亮道。时光眼神闪了闪,无所谓似得退开些距离。"你这人真没劲。"

 

他又斜倒下去,"快给我整口热的吧,我要饿死了。""你不是吃了吗。""哎呀,您快点吧,那微波炉我不会用,我快饿死了。"

 

俞亮颇为无奈,起身去给这个生活十级残废做饭,他独居时间久了,也会弄几个快菜,勉强应付应付肚子,试菜人除了他自己也就是时光。他在冰箱里翻找一会儿,不经意开口道:"你又不会做菜,成天吃外卖,不如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我搬过来住有啥好处啊。"

 

"可以一起下棋。"

 

"得了吧您。"时光靠在厨房门口,眼神盯着俞亮弯腰露出来那截奶油皮肤,嘴里漫不经心的讲:"我看算咯,那套房子我也住习惯了。麻烦。"

 

俞亮转过身看他,"不是,搬过来和我住怎么了?""没啥啊,再说我隔三差五就来你这,搬不搬过来有差别吗?"

 

"有差别。"俞亮丢下这句话,不吭声了,手拨弄台上那些瓶瓶罐罐,时光看着他倒下去一大勺盐,抽了口冷气,感觉喉咙里齁得慌,又觉得好笑,俞亮颇有俞晓阳的风范,严谨,一丝不苟,不喝酒不抽烟,自律,从不懈怠,像精心调试好的机器。唯一那么点小孩子脾气,似乎都发泄给他了。想来也是他有本事,总能把俞亮闹的狼狈不堪,风度全无。

 

他们两不是第一次因为搬家这个话题闹不愉快了。刚开始是洪河搬走那段时间,俞亮买了新房,邀请他同住。时光念旧,总觉得洪河还会回来,一拖再拖,舍不得搬。再后来,却是不敢搬了。

 

是什么时候不敢搬的呢?

 

应该要追溯到第二年他们队和围达的又一次相遇,时光兜兜转转,终于能以主将的身份下棋,开赛前他摩拳擦掌,憋着没告诉俞亮,想着搞个大的,结果那天破天荒,俞亮没来,穆清春做的主将。

 

穆清春下到一半,看着对面明显有些走神的对手,忍无可忍,敲了敲棋盘,“虽然现在你占优势,但也请你尊重一下我吧?走神算怎么回事?”时光话到嘴边,一出溜说出来,“俞亮怎么没来?”

 

"是他和你下棋还是我和你下棋?”穆清春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盘着手里两个已经盘圆的鎏金铜球,“好好下棋。”

 

“不是我说,这没下好可不怪我。”时光眼看着穆清春掉进自己陷阱里,得意的朝他一笑,一手落下棋子,“承让,承让。”刚成年不久的人丨肉丨脸上还带着些稚气,赢了不服输的对手却还是有些不得劲,嘴里挑衅着,下了场他立刻给俞亮去了个电话,来势汹汹兴师问罪。对面接起来却是个虚弱至极的声音,素来平稳的声线也夹杂了显而易见的虚弱和喑哑,“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今天我可是主将,本来还想和你在正式赛场上较量较量,结果你又没来,真没劲。”时光却没听出来对方声音里的不对劲,自顾自的讲完了,才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没。”俞亮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听着电话那头人一连串的抱怨,又在说自己今天发挥的特好,他时不时的应上两声,药物带来睡意冲击他的脑神经,让他眼皮打架,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时光说了半天,对面早没了动静,天色尚早,他喂了两声,有些担心,决定直接杀到俞亮家里去。

 

俞亮家门的钥匙是一次赛后他硬塞给时光的,说是让时光当临时的住处,今天终于派上用场。时光开了门,喊了两声,才在卧室找见已经睡着的俞亮。

 

去年的围甲最佳新人,七段棋手,北斗杯冠军主将,正陷在被窝里安静的睡着,脸朝着一侧,身体蜷起来,脸色潮丨红,手机被压在耳朵下面,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他生病了?时光心里想着,小心翼翼把手机从俞亮耳朵底下拿出来,方块被他压的发热发烫。你要是被手机辐射伤了脑子可别怪我。时光嘴里嘟囔了一句,吐了吐舌头。俞亮耳朵被压的久了,耳垂也不知是因为血液不通畅还是因为被面部潮丨热感丨染,红的像要滴血。小小的坠着,无辜又精致,有如轻易不被人窥见的宝石。鬼使神差一般,时光伸出两根手指,捏了两下那块软丨肉。热度经由指尖窜入四肢百骸,温度不讲道理,横冲直撞将他杀得丢盔弃甲。

 

俞亮是被房间外面乒里乓啷的声音吵醒的,动静大到穿过隔音效果良好的卧室门透过走廊一路钻进他耳朵里,药效发挥良好作用,头顶上的毛巾也功不可没。妈妈来了?俞亮捂住毛巾,感觉还有点使不上劲。他下了床朝声源地靠近,还没走到,就已经听见声音。"放了蔬菜然后呢?""一勺盐是多大的勺啊?洪河?洪河你说清楚啊。"

 

时光背对着他,手里拿着勺子不知道在搅合什么。俞亮怔愣的看着他,感觉整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活过来,被赋予新的生命。“你在干什么?”

 

"醒啦?"时光回头看他,咧出一个笑来,"坐着去吧,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时大厨的手艺。"

 

俞亮沉默了一会儿,想到刚刚那通电话,对时光的自吹自擂持怀疑态度。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俞亮穿着睡衣,捂着毛巾呆坐在厨房椅子上,时光手里端着砂锅冲出来,嘶嘶的发出痛叫,一放下锅赶忙捂着自己耳朵,"别发呆了,吃啊。"

 

"我还没刷牙。"俞亮说着站起身,"那你刚刚干什么去了。"时光挤兑他一句,看着老对手的样子,虽然生病了但是仪态依旧很好,一板一眼,腰板的很直,似乎量过一样,和刚刚躺在床上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这才是我认识的俞亮。时光心里念着,试图挥去先前的影子。小时候这人就这德行,看起来就教养良好,典型的"别人家小孩"。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教的。

 

想到这里时光突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俞亮的场景,全是中老年的棋馆里,小孩一个人坐在靠里面的位置,眼神专注坚定,和他见过的所有同龄人都不一样。他当时就想,没想到还有小孩下棋啊。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小时候,那时候你才这么高吧。"时光比划了一个高度。

 

俞亮盯着那个虚拟的高度,眼神滑进去,有如进入一个实体,过往的时间忽至眼前,他满心怀念道:"应该比你比划的要高吧,我记得你比我矮。"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俞亮像从一座冰山变成了一滩软软的史莱姆,外边看起来还是机器人一样严肃正经,思维却东倒西歪。他盛了粥,道:"我当时想,你那么不知天高地厚,我得放点水,不然你输的太惨哭了怎么办。"

 

"得了吧你,也不知道哭的是谁。"时光撇撇嘴。

 

"结果你给我下了一盘指导棋。"

 

"我被我爸骂惨了。"

 

"……"时光沉默了一瞬,他靠在椅子上,心里五味杂陈,"假如我没有和你下那两盘棋,你还会……"他声音低低的,轻轻的飘出去。

 

俞亮却并没有听见,他低头喝了口粥,道:"你这粥……"

 

"怎么了?"

 

"咸了。"

 

02

 

假如没有那两盘棋,他和俞亮,还会有那么多牵扯吗?

 

时光知道自己钻进了一条死胡同,但找不到出路,努力想挣脱,但始终不得其法。他和俞亮之间总隔着一个幻影,看不见摸不着又实实在在的存在。让他每次话到嘴边,兜兜转转,拐一个弯,插科打诨,终究说不出来。

 

按理来说,他和俞亮那么好的朋友,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矫情。可这份矫情落在朋友两个字上,拐了个弯,绕成一团乱麻。

 

这份矫情刚开始也只是指甲盖大的一点,起源于俞亮和他一起站在爷爷家阁楼上,俞亮问他,两盘棋是你下的吗?

 

于是那点酸涩落地生根如破土之竹见风就长终究结成现在这样庞大而不可名状的感情。

 

时光不是纠结的人。

 

唯独这个问题,他进退踟蹰。

 

像更早一些时候,人尽皆知的天才站在窗口等他,而他拉上窗帘落荒而逃,明白对方眼里的光芒不是献给自己。

 

03

 

俞亮正在气头上,盐放重了几分,齁的不行,时光不敢造次,嘴里照旧挑挑拣拣,说嘿你这手艺可退步多了,你自个尝尝,尝尝。边说边夹了一筷子炒肉举到俞亮面前。

 

他长大了点,手指也不再像十四五岁那样肉,因为常年下棋的缘故,骨节分明,越过桌面就着筷子递到俞亮面前,笑意也一齐扑到他面前来,活泼泼跳出来。小狗眼圆滚滚,盛满讨好和戏谑。

 

俞亮呆了一会儿,张口叼下那块肉来,"不爱吃别吃。"他说着,低头快速扒了两口饭,装作若无其事。反倒是递筷子的人手僵在半空,愣了一会儿,赶忙把筷子收回去,嘴里跑火车:"你还真吃啊。不咸吗?"他心脏跳的发急,血液从心脏加速滚涌至四肢百骸,冲的人晕晕乎乎。

 

吃晚饭按照惯例他就要走,俞亮没送他到门口,一个人在厨房洗碗,时光走到一半又转身回来,问俞亮:"我名人赛你看没看啊?"

 

“看了。”

 

时光嘿嘿笑了两声,“我那手下的不错吧。”

 

“嗯。”

 

他磨磨蹭蹭的说了一会儿话,拖到俞亮洗完碗,外面天空由黄转橙,春日里夕阳矮矮胖胖,落在居民楼后面留下一个敦厚的半圆,时光眯着眼看了会儿,拖不下去,又说了一次告辞。

 

俞亮喊住他。

 

"以后没事别半夜打电话。"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少喝。"时光应着,仿佛听见虚空里传来一个人焦急的解释,是细细絮语,说尽俞亮的潜台词。他终于长大,不用一千岁的鬼魂从中调和就已经熟谙俞亮的言外之意。

 

真好笑,他们两之间没了褚嬴,反倒可以同行。

 

时光摇了摇头,寻思待会儿回家还能复个盘打会儿谱。他在公交车站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公车,正赶上下班高峰,时光趴在椅子上,想到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黄昏,他擅自换人,一意孤行和俞亮下了一盘,那一盘下的溃不成军,把俞亮气的眼圈都红了。

 

“唉,你说他是不是特别爱哭啊。”时光自言自语的说着,又讲:“就没见过他这么爱哭的。”棋坛贵公子的泪腺似乎对他总是特别发达,时光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逗逗他,像你在路边碰见一只小猫,明明还小小一只却张牙舞爪,不逗逗他似乎都不合理。偏偏有的时候逗的过头,冷不丁被他挠一下,得疼好一阵子。

 

看来最近是不能去惹这位大爷了。

 

明显今晚是把人惹急了,时光叹了口气。

 

搬家,唉!

 

他是没有这个意向,偏偏现实情况直接摆到他眼前,时光晃晃悠悠上楼,刚走到门口,就接到房东的电话,通知他说下个月不续租了,要自用,时光说怎么突然不续租了,房东说儿子结婚要婚房,这边要重新装修。

 

得,别人都成双成对燕尔新婚,他一个孤家寡人还不得麻溜收拾东西走人啊。时光进了卧室,盘腿坐在棋盘前复盘昨天的棋,下到一半,觉得心烦意乱,想到刚搬进来的时候洪河手舞足蹈的站在客厅里说时长老,我可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你了。这棋盘,还是他和褚嬴一点点调的,窗外月明如昼,孤星点点,爬山虎刚冒出点嫩绿,春去秋来好几年,这个房子里剩下的人,竟然也只有他了。

 

时光叹了口气,脑子里冒出来初中学的那篇课文,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说来奇怪,茕茕孑立,踽踽独行,都是孤独的词,怎么形式上还成双成对。

 

04

 

搬家,还是得搬。洪河还要照顾他爸,沈一朗呢,和白潇潇住着呢,自己家里,老妈退休跑去非洲了,爷爷那倒是可以去,可离围棋队也太远了,实在不行给许厚打个电话?时光脑子里想了想宿舍的环境,倒不是他挑剔,实在是他们队棋手都有朝许厚靠拢的倾向,平时参赛还看着正儿八经,私底下,嘶——,不敢恭维。

 

自己找房嘛,又没有经验,时光苦着脸和洪河请教怎么看房,洪河倒是信誓旦旦说包在自己身上,结果这件事瞬间一传十十传百,从沈一朗到围棋队队友,全都知道时光要重新找房的事了,许厚大包大揽说我给你安排一间宿舍,挤一挤,有人照应着省的麻烦,还能吃吃队里的食堂。时光向来害怕麻烦,想着说要不然答应算了。结果没过两天,许厚师兄苦着脸来打商量,说宿舍腾不出位置了。时光东西都收拾好了,急的上牙膛冒了一嘴的泡。说句话都疼的不行。

 

这下没了办法,他只好说告假去看看房,许厚又来了电话,道:“俞亮说你可以去他哪住,别说师兄对不住你哈,我看了,他那不错,你们两关系那么好,虽然我们是敌对队伍,但师兄批准了,明天我就来帮你搬家啊。”

 

时光捧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说:“嘿,我还没答应呢,谁说——”

 

“谁说你们关系好是吧?上次你喝醉了不知道是谁给俞亮打电话来着?”许厚数落他,“行了行了,就这么说定了。”

 

徒留时光对着被挂断的电话哭笑不得,感觉自己这次真是找不出什么拒绝理由了。还能有什么拒绝理由呢。难道要说我对俞亮有非分之想,害怕和他一起住会把持不住自己?时光咋了咋舌,俞亮家,过夜都那么多次了,一张床都睡过,不就是同住,有什么好怕的。他给自己鼓了鼓劲,时光,区区一个俞亮,有什么好怕的。

 

烟酒糖茶,大家都没落下,满满的盒子堆了一客厅,时光一边收拾礼物一边数落俞亮,“你不知道他们就想蹭顿饭啊,你这人真是,我就搬个家,乔迁之喜这个理由你也同意啊。真急人。”俞亮嘴角翘了一下,又赶紧压下来,“多认识点朋友也好。”

 

“您还嫌他们对你不熟啊?每年围甲人手一份你的资料。”时光收拾完了,一股脑的丢进洗碗池,厨房白色的灯照在俞亮脸上,给他套上一层光圈,时光偏头看了几眼,心道,也不是第一次看他洗碗了,怎么感觉这次格外不一样。“唉,你不是特臭美啊,今晚这群人可把你吹上天了。”

 

“他们是为了让我照顾你。”俞亮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们赛期也没少看你的资料。”

 

“那是,小爷我,嘶——”时光舌头冷不丁擦过上膛的水泡,疼的喊了一声,“怎么了?”俞亮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就要来掰他嘴。“没事没事”时光往后退了一步,“上火了。”

 

“这叫没事?”俞亮上前一步,手捏住他的脸,让他嘴张开,时光一下子退不开,被俞亮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俞亮的脸凑上前来,“唉,你别这样看我。”他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一点,腰抵在橱柜上,退无可退。俞亮把他下巴抬起来,对着光像做什么科学研究似得,几乎没等时光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就伸了进来,刚刚碰过水的冰冷手指碰在软软的上牙床上,这一下又痒又痛,时光整个人都炸了毛,猛地推开俞亮。“你上手干嘛啊。”随后他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补了句,“疼!”

 

俞亮看他咋咋呼呼的样子,像被人侵犯了领地的小胖狗,抖着毛呲牙咧嘴,又露出一小块肚皮,可爱可怜。他拉着人坐在沙发上,蛮认真的讲:“你以后和我住,生病了要说。我今天做了那么多辣菜。”

 

“你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时光看他眼神认真语气和软,像在说极认真的承诺,明明比他还小好几个月,俞亮讲话却总看起来靠谱又认真,别人看起来是端方君子,可落在时光眼里,总想起六岁那年在他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孩,以致于让他开不起玩笑,只想顺着他,和他说不要再哭了。

 

“行了行了,你犯规啊,明知道你用这种语气说话我拒绝不了。”

 

“你不是说全权信任我吗?”

 

“那是说围棋行吗。”

 

“张嘴。”

 

“啊?”

 

俞亮晃了晃刚从茶几下面找到的溃疡药,“上药啊。”

 

“你别,我自己来。”时光一把夺过俞亮手里的药瓶蹿进洗手间,才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下半身,好家伙,这要再来一遭那可遭不住。

 

他对着镜子上药,试探着用手指摸了摸上牙床,什么感觉也没有。刚刚俞亮摸这块地方,他感觉全身上下都踩了电门,哪儿都不对劲。时光对着镜子拍了拍脸,感觉凉意从毛孔一路往里渗。这才第一天,时光心想,还是得找房子。

 

05

 

和俞亮住在一起,刨去他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外,实在算不上差,俞亮手艺这段时间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突飞猛进,家务活儿也好,几乎不用他怎么动手,家里永远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兴趣爱好嘛,那更是没话说,他们每天一起打谱做题,睡前还可以一起下一局,许厚都调侃他,“世界冠军给你做陪练,那感觉不错吧。”

 

“啥陪练啊,要说世界冠军,我是和他一起拿的好吧。”

“哟,那您今年LG不拿下冠军说不过了吧。”旁边凑过来一个队友,挤眉弄眼道:“我看好你哟。”

 

“嘿!”时光啪的把扇子展开,一边摇着风一边道:“您就瞧好吧您。”

 

他们正贫嘴,师兄却突然道:“贫归贫,你今年升段赛可得好好准备,把方旭的记录打破,给师兄长长脸。”许厚说的严肃,时光赶忙敬了个礼,“得令!”

 

今年业内的热议话题正是他和俞亮谁能率先升段成功打破方旭的记录成为最年轻九段棋手,时光晚上回家的时候讲起这个,忍不住吐槽道:“你比我小三个月,我们都升段成功,也是我吃亏吧。”

 

因为他,俞亮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被彻底打破,他慢吞吞把饭咽下去,才道:“我可不会放水。”

 

“你什么意思你。”时光几乎一句就被他点爆,“我还需要你放水才能打破纪录?来,下一局,我杀你个片甲不留。”

 

“吃完饭先。”

 

俞亮棋风这两年来愈发沉稳,时光却是常有奇招,变化万千,头几年下棋容易冲动,但还算正经,现在却颇有些胡搅蛮缠的意味,他们棋行中路,时光黑棋死了大半,他不死心,打起劫材,俞亮不理他,径直去杀他大龙,互相缠斗一番,时光回提大半,中路开花,算下来赢了两目半,颇为得意,道:“你以为看过我名人赛就能应付我这手了?不是那么容易看透的。”他下的酣畅淋漓,看着棋盘满眼珍视,恨不得立刻和俞亮复盘。

 

他两眼亮晶晶,像刚吃了肉骨头的小狗,让人想伸手摸摸他肚子,给他挠挠,让他瘫在地上摇尾巴。俞亮满腔柔情,时光刚好抬头,一时定住,他们两对视了一会儿,双双移开眼神,内心里都冒出一种窥见别人秘密的怪异感。

 

时光突然感觉上牙床那种又痛又痒的感觉重新出现,他尽力撇去那点感觉,从椅子上起身,“明天再复盘吧,今天就这样。”时光近乎落荒而逃,转身的时候被椅子撞得踉跄一下,俞亮看着他背影,想叫住他,还是没开口。

 

似乎一直这样,六岁那年他和时光下完那盘棋,总觉得会和这个人下一生的棋,结果六年后他回国,时光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等了很久很久,不知道时光会去哪,也不知道时光会不不会再出现。他向来在这方面不善表达,秦美姐说他是不开口的木头,太像爸爸。

 

俞亮叹了口气,把棋子归拢,自己一个人一步步复盘,每一步都像在揣测对方心思,时光心窍太玲珑,不是说有多聪明,而是过于剔透。俞亮审视了一会儿,打乱了布到一半的棋局。

 

第二天很早时光就起了床,他睡得不好,挂着黑眼圈,俞亮还没醒,他眯着眼睛刷牙,困得不行,洗漱完就晃到沙发上打算咪个回笼,他也没看,径直朝沙发砸下去,瞬间客厅里响起两声痛呼。

 

时光的脑袋正砸在俞亮肩胛骨旁边,俞亮不知什么时候在沙发上躺着,他也没看,一头砸下去力道不小。时光捂着头道:“你怎么在这啊!”俞亮也有些懵了,回忆了一会儿,才说:“昨晚复完盘出来看比赛直播,不小心就睡着了。”

 

他还没换睡衣,穿的是件蓝色居家服,如同刚刚加载程序的机器人,被强制开机,还迷糊着,伸手就来拽时光,“没事吧?”时光看他睡意惺忪,随意拍了一下机器人额头,“拍你你不疼啊。”可这一下拍了却没能挪开,被俞亮拽住,他手被迫贴在俞亮额头上,掌下皮肤温热,时光愣了会儿,放软点声音,“怎么了?”

 

俞亮朝他笑笑,又倒了下去。

 

好嘛,沙发上没盖被子睡一晚上,谁能不感冒。

 

倒霉催的。

 

时光心里想着,手却不想移开了,趁人之危,多摸摸这张脸,再说了,不是我不想移开,是你抓着我不让。时光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顺着沙发边缘坐下,摸了摸俞亮眉心,手指擦过他睫毛,呼吸打在时光手指上,脆弱又漂亮的陶瓷娃娃。时光看了会儿,想起来俞亮上次生病,自己照顾了他一礼拜。俞亮烧的耳朵鼻头都红红,顶好的匠人精心烧制出来的艺术品,每一寸都漂亮。

 

从那以后他总梦见这张脸,不讲道理的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把他搅得七荤八素,差点要去看心理医生。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时光说着,反手摸了摸俞亮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烧的不严重,他起身要去找药,却被俞亮拽住,时光拉了两下,颇为无奈道:“您撒手成吗,我得找药啊。”俞亮却并不松手,嘴里模模糊糊的吐出几个音节来。时光认命,附上耳朵凑近前去,分辨了半天,才听出来,俞亮在喊,“时光。”

 

“在呢,在呢。”时光又好气又好笑,“别喊了,在呢。”时光又好气又好笑,"我在呢,你先松手。"俞亮手却拽的死紧,时光看他手部用力,指尖泛白,心里不合时宜的想到,方绪说俞亮哭着喊着,应该也就这状态了。

 

不是掰不开他的手,是舍不得让他落空。

 

他懒得挣扎,索性又坐了回去,絮絮叨叨道:"俞亮,你要是脑子烧坏了可没人要你了,以后就是我伺候大爷你了,唉,你这也不烫啊。"也不知道那句话戳中俞亮, 他还真放了手。时光甩了甩手腕,皮肤上被烙下一片红印。

 

“来,体温计。”时光往他嘴里塞了一根体温计,又爬去翻感冒药,被子和毛巾。他照顾过一次,所以这次轻车熟路,回来的时候看眼温度,还好,应该不用去医院。时光给师兄告了个假,拿了本棋谱一边看一边打谱。

 

“时光。”

 

“在呢。”时光闻声转头,俞亮正喊他,看见他脸,似乎又放了心,躺了回去。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客厅里留下两扇温柔光影,时光又摸了摸俞亮额头,烧应该退了。他放下心来,小小声道:“等你好了可要请我吃饭,没我在你生病了谁管你。”

 

“所以你不要搬家好不好。”俞亮道。

 

“?你醒着”

 

“不要搬家。”俞亮睁开眼,侧过身子和他对视,他眼里因病而雾气蒙蒙,盛着一汪水,时光最受不了这副模样,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都不如再一次直面来的杀伤力大。

 

“行行行,怕了你了。”

 

那有什么办法,他这样,谁舍得让他失望。

 

但是俞亮,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和你同住?

 

06

 

“俞亮天天来接你下班,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

 

“大哥,你去考个驾照吧。”

 

“嗐,我考那玩意儿干啥,浪费。”时光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的讲到。

“那你也不能一直让人俞亮来吧,人家以后谈了女朋友看你咋办。”

 

时光愣了愣,笑笑道:“等有了再说吧。”

 

训练到九点才结束,俞亮的车已经到了外面,他们两一路无话,满街灯火长河,时光心里默数,心想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几年,偷来一天是一天。并肩上楼的时候俞亮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时光讲没有,我只是在想驾照难不难考。

 

考哪个干什么?

 

你总不能接我一辈子吧?

 

谁说我不能。

 

这句话说的极轻,尾音一下就消失在空气里,时光说:“你也学会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

 

“哈,哈,哈。”时光干笑了三声,说:“其实也不好笑。”

 

“……”

 

空气沉默下来,俞亮掏钥匙开门,时光跟着进门,头撞在俞亮背上,气氛闷闷的,俞亮转过身来看向他,道:“我……”

 

在一切覆水难收前,在一切伤害发生前,在故事正要开始前,时光先一步拉开距离,“你也应该找女朋友了吧。”

 

他在这段关系里似乎是洞悉一切的神明,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全知全能。

 

“你似乎总是这样。”俞亮道。“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你却什么都不和我说。”

 

“时光,”俞亮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我不会找女朋友。”

 

“我喜欢你。”

 

最终一切还是决堤,时光心里像被一大团棉絮堵着,灵魂被分成两半,一半在身体里狂喜,另一半悬浮在空中旁观。

 

这句我喜欢你,是说给谁听的呢。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我的呢?

如果一切没有开始,你还会那么在乎我吗?

 

“俞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要从一千年前讲起。

 

他事无巨细的和盘托出,从初见说到褚嬴的消失。

 

“所以现在,你还喜欢我吗?”时光破罐子破摔,感觉自己像不自量力的蚌类,因为喜欢月亮的皎洁,自愿张开保护壳,吐露出白肉来,所以最终走向死亡。

 

俞亮没有说话。时光等了一会儿,心里最后那点侥幸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行了,你喜欢错人不怪你,是我骗了你。”

 

“俞亮,你别恨我。”时光压着嗓子,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感觉鼻头发酸。

 

俞亮,你别恨我啊。

 

他起身要走,却被俞亮一把拽住,“虽然我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故事,但是我不至于连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都分不清楚。”俞亮有些哭笑不得。

 

“时光,棋是棋,人是人。我爸是围棋冠军,但他娶我妈是因为爱她,不是因为她下棋下的好。你明白吗?”

 

“时光。”俞亮喊他,极认真的。

 

隔着那么多酒后的电话,午夜车灯破开过的一次次夜色,许多次误会的错过,他们在今晚抓住最后一点同行春光。

 

“我在乎的是,你,喜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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